离鸢

我本是扬州瘦马。
姐妹们都羡慕我攀上京城来的沈湛。
所有人都知道他宠我。
直到我被公主打断双腿毁了容，扔进乞丐堆里的时候。
他面无表情的一句话，让我如坠冰窟。
“不过是个低贱的玩物，公主何须动怒！”
原来，我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。
1
琼花夜宴上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，席间觥筹交错，被精心装点的我坐在沈湛身旁。
见他喝得差不多，连忙起身接过来人敬酒，满眼心疼。
“郎君～喝酒伤身，奴家替您！”我满脸娇羞，掩唇饮尽。
沈湛眸光深邃，含着不知多少道深情，烛光下，他的视线比西域的酒还烈，让人沉醉其中。
我替他挡了四五杯酒，见他依旧端坐如初，没有丝毫要怜惜美人的迹象，我咬咬牙虚掩额头，佯装不胜酒力，醉倒在他的怀中。
一瞬间他眸光意味不明，抬手将我扶起。
“既然鸢儿不胜酒力，那就退下吧！”
沈湛挑起我的下巴，满眼心疼，带着酒气的温热洒在我的耳畔，酥酥麻麻的。
我一步三回头地刚出院子，身后传来妹妹尖锐刺耳的话语，
“求着被人睡，贱不贱！早跟你说我们离开林府去做点小买卖，还养不活自己吗？”
“若是能活下去，谁又会愿意给人卖笑卖身？”
我说完垂下头不再言语，没有身份文牒又能去哪里呢。
大夏律法严苛，不管是进城还是住店都需要身份文牒，奴籍私逃被抓住是要被活活打死的。
沐歌哼了一声，大步离去。
瞧着她的背影，我眸光暗淡，自上次从舞台上摔下来伤到脑袋失了记忆沐歌就变了，整天把自尊和低贱挂在嘴边，因此得罪了园里不少姑娘，管事的也十分头疼，要不是瞧着我这个姐姐听话懂事，有可能攀附上贵人，早就下手整治她。
我们女子好似生来便欠这世间的，荒年吃不饱要被家里人卖，伺候人的本事学不好要被打，学得好转手就被送人。
我早就不奢望能正正经经地嫁为人妻，只求沈湛将我带走。
要是此番我不能引诱到沈湛，后院的蛇窟就是我的归宿。
等我回到住处，林大人在房里等我，脸上皱纹密布，看不清心情是好是坏。
见我回来，都懒得看一眼，只沉声问道：“今晚世子怎么没留你过夜？”
我低头温顺回道，“回大人，世子对奴自是温柔缱绻，怜惜奴不胜酒力，特地让奴回房歇息。”
回想这些日子沈湛对谁都爱护有加，不免有些心虚。
林大人嗯了一声不再言语，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慢悠悠地说道：“世子不日回京，若你不能随他回去，那就只能去蛇窟伺候爷的那些宝贝了。”
脑海里浮现出蛇“嘶嘶嘶”地吐着信子，洞口的美人被推下，然后就是凄厉的惨叫。
我吓得浑身颤抖，连忙跪地表忠心。
这座院子里都是林大人养的瘦马，是他官运亨通的垫脚石，只是我若是被送出去，以沐歌的一个人在园里如何立足。
见林大人要走，我大着胆子提要求，“离鸢自当用尽毕生所学抓住王爷，只是……我妹妹……”
话音未落林大人不耐烦挥手打断，一双精明浑浊的眼睛看向我，“你要是能抓住王爷，别说一个沐歌，就是十个我也让你带走。”
2
第二天，我亲自下厨做了一碗本地特色小食送去沈湛的院子，不想被侍卫拦在门外。
我正要询问世子是否有要事，沐歌变了脸色，朝屋内骂道：“你们世子不就仗着权势在新安作威作福，要没有这个身份，谁又愿意看他一眼。”
我还没来得及叫住沐歌，门被哐当一声打开，沈湛和一位白袍少年走出。
见二人面色不善我正要跪下请罪，沈湛一改往日做派，在众人面前大手一拖，将我扶起搂在怀中。
只是一双眼却瞧着沐歌，眼里有赞赏和戏谑。
沐歌不甘示弱瞪回去，我听到耳畔似有轻笑。
沈湛拥着我走进屋，路过少年身旁说道：“那件事我自有打算，你回去告诉父王母妃，请他们宽心。”
这天过后，沈湛对我突然热情起来，不仅夜夜要我作陪，还把我从园中带出，安置在城郊院落中。
踏过十多年没出过的深黑色大门，我看向园外的天空，深吸一口气，外面的空气是甜的。
沈湛虚揽着我，漫不经心一问，“你那个闹腾的妹妹呢？不是说要带她一起走吗？”
我踮起脚尖，像一只误入村庄的小鹿，一双欣喜又小心翼翼的眸子四处看着，随口回答：“她还在收拾东西呢，一会儿就出来。”
沈湛没有说话，放下扶在我腰间的手，“竟敢让本世子等，好大的架子。”
虽是责怪的话，语气里却有几分宠溺。
一路上沐歌都没有给沈湛好脸色，我小心翼翼地瞧着沈湛的脸色，戳了戳沐歌的腰间，让她不要再乱说了。
“你戳我做什么！我难道说错了吗？他们这群人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，哪里管老百姓的死活。”
“哼！王侯将相，宁有种乎！”
沐歌语出惊人，引得沈湛侧目，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射向沐歌。
我连忙把沐歌护在身后，“世子恕罪，沐歌……沐歌她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
当面骂人家没种，要知道沈湛动一动手指头就能把我们捏死，沐歌越发放肆了。
我紧张得不知道怎么把这话圆回来，被沈湛用扇子推开，他饶有兴趣地望着沐歌。
“你倒是个有趣的，不似一般庸脂俗粉。”
沐歌又炸毛了，“你当我是什么？玩物吗？每个人在人格上都是平等的，你马上给我道歉！”
我连忙捂住沐歌的嘴，一个劲地向沈湛道歉，“世子恕罪，小妹前段时间落了水，醒来后就总是胡言乱语。”
还好沈湛没计较，不然我们怕是要去护城河喂鱼了。
马车一路慢行，到了城郊庄子，沈湛率先下了马车，伸手搀扶沐歌下马车。
沐歌娇俏地把手搭在他手上，“你还挺绅士的嘛！我就原谅你刚才的无礼。”
沐歌踩着马奴的背下马车，瘦弱的马奴没稳住，沐歌扭了脚，沈湛面无表情地让人拖下去打了三十鞭。
我张口替人求饶，沈湛不为所动，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沐歌。
可沐歌没有丝毫替马奴求情的意思。
“那是他的工作，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。”
她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？
对地位在她之上的人满口人人平等，面对地位在她之下的却又是尊卑有别。
沈湛明明在沐歌面前更开心，一见到我就目光暗沉眸子里都是阴沉的思索，可却每晚都来我这儿过夜。
“江南的女人果真都是水做的！”沈湛把我按在床榻上使劲折腾。
直到我叫哑了嗓子，如水一般瘫软在床上，他才肯放过我。
“这就不行了？真是不经玩弄，当初挑逗我的那股子劲儿去哪儿了？”沈湛在我耳边说着荤话。
他使劲箍着我的腰，迫使我的头搭在他肩膀上，均匀的呼吸很快从耳边传来。
沈湛睡着了，我轻手轻脚地想要逃离他的束缚，他反而搂得更紧了。
整个扬州城都知道他对我宠爱至极，为我买最名贵的东珠，亲手为我描眉上妆。
我沉溺在他的温柔里，心里的情爱生根发芽。
殊不知这是他精心谋划的一场骗局。
3
“你就是勾引沈哥哥的那个狐狸精？”
我的双手被人按住，跪在一个衣香鬓影容貌迤逦的女人脚下。
我倔强地一声不吭，看着紧闭的大门，沈湛一定会来救我的。
女人是当朝公主，对秦王世子沈湛一见倾心，沈湛就是为了躲她才来江南的。
公主捏着我的下颌，看见我的容貌后眼里闪过一丝嫉妒，很快嫌恶地皱了皱眉头。
“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。”
“来人，给本公主在她脸上刻一个贱字，然后打断双腿送给城里的乞丐。”
“你不是喜欢伺候人吗？本公主就让你伺候个够！”
面前的公主端起一个温婉大气的笑，把我摔倒在地。
“老奴遵旨！”
烧红的烙铁离我越来越近，我拼了命地挣扎却被按住动弹不得，眼睁睁看着艳红的烙铁按在我脸上。
“啊！”的一声惨叫划破长空，我闻到了皮肤烧焦的味道，也听到了烙铁下皮肤的“滋滋”声。
“鬼叫什么！还不堵住嘴，别让她污了公主殿下的耳！”
他们用破布堵住我的嘴，让我只能发出“呜呜”的痛苦呻吟。
没等我反应过来，膝盖又传来钻心的痛，我被按着跪在公主脚下，我疼得冷汗直流，却只能发出蚊子般的闷哼声。
我好像产生幻觉了，看见沈湛推门进来，有一瞬的紧张心疼。
迎上公主的娇嗔，他皱眉看了我一眼，嘴角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。
“离鸢，你怎么惹公主不开心了？”
我没有！我挣扎着想要解释，却被嬷嬷一巴掌打倒在地。
“啊！”疼痛让我撕心裂肺地尖叫。
本就溃烂的脸颊开始流血，混着我的眼泪，划过下颌滴在地板上。
沈湛弯下身子抬住我的下巴，眼神闪过一丝纠结，眼眶里蓄满的是心疼吗？
我伸手想要像往常一样扑进他怀里，却只抓到他一片衣角。
“凭你也敢碰沈哥哥！”
“来人，把她的手给我剁了！”
公主一脚踹在我心窝，串满珍珠的鞋碾着我的手指，公主脸上狰狞地笑着。
真疼，可我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沈湛神情淡淡地看向公主，道：“一个女婢而已，惹了公主不高兴打死就好，弄得这样血腥也太不雅观了！”
公主向来高高在上，只是在沈湛面前撒娇惯了，扯着他的衣袖娇声说：“这个贱婢胆敢勾引你，我才不会让她痛快地死了，我要叫她生不如死。”
沈湛淡漠地看了我一眼，“不过是一个低贱之人，公主何须动怒。”
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，看不出一丝怜惜不舍，公主很满意他的反应，便不再折磨我。
我被一卷草席裹着扔在了乞儿巷。
沈湛拥着公主乘着豪华的马车离去。
为什么？昨日种种言犹在耳，沈湛说过要带我回京城，给我一个家的。
可刚才他看我的眼神，犹如看一摊烂泥。
也是，公主雍容华贵，气质不凡。
岂是我一介瘦马能比的。
一个女人被扔在乞儿巷，很快就有乞丐围了上来。
他们争先恐后地撕扯着我的衣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