兰因絮果

我睁开眼时，面前整齐排着一群小孩。
院长在旁边赔笑道：「这些都是我们孤儿院顶顶乖巧的孩子，能被祁氏收养，实在是她们的十辈子修来的福气，您看哪一位更合眼缘？」
院长所言不虚。
祁氏集团是亚洲排名第一的集团，坐拥12家银行，垄断几国烟草生意。
我是祁家独子，由于父母忙碌又缺乏同龄玩伴得了自闭症。
为了治病，父母遵循医生建议为我收养一个弟弟或妹妹。
「我看这小女孩挺可爱的，少爷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妹妹吗？」
我看着面前的小女孩，她怯生生的眼睛里透着紧张和期待，素白的脸泛起红晕，看起来乖巧又单纯。
可我却感到遍体生寒。
上一世，我收养的便是琪琪。
她说公主都要会弹钢琴，我便豪掷千金请来世界第一钢琴家洋洋做她的家庭教师。
她说数学公式难看不懂，我亲自钻研教材，用最浅显易懂的教案教她学习。
她融不进上层社会的圈子，我亲自为她保驾护航。
从她8岁到18岁，用十年时间生生将一个农村弃婴雕琢成最让人艳羡的祁家小公主。
即便我已缠绵病榻，也仍在为她担心，为她筹谋，想给她最幸福安稳的后半生。
可她做了什么呢？
她在我撑着一口气想见她最后一面时姗姗来迟。
搂着鸭店最当红的男模，软软地贴在他的胸前：「等他死了我继承家产，就给你投资拍电影，一定把你捧成影帝。」
为了加速进程，她还亲手揭掉了我的氧气面罩。
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搂着男模走掉，自己死在了病床上。
2
重来一世，我必不可能再与这白眼狼有任何瓜葛。
于是，我忽略管家的话，将目光落在最边上的一个小女孩：「你抬起头来我看看。」
女孩轻轻抬起了头几秒，又重重落了下去。
她的脸黢黑，眼睛大却无神，瘦瘦的肩膀因为紧张蜷缩在一起。
我知道她。
她叫裴秀妍，父母车祸双亡后被送到孤儿院。
上辈子她考上了国内顶尖的学府，毕业后进了研究院成为最年轻的院士。
一生奋斗在研究生物细胞抗病上，并取得了不错的成就。
我入院时，她曾来看过我，言语间满是对当初我资助她500元学费的感恩。
彼时她已经打了一个月的暑期工，加上奖学金就差那500就可以参加学校的国际交流营。
区区500元，却无形中助力了一位女院士的诞生。
想到这里，我心念一动，牵起了裴秀妍的手：「你愿意做我的妹妹吗？」
话音刚落，裴秀妍无神的眼里瞬间绽放出了光彩，而琪琪的眼睛里都闪过一丝狠戾。
她焦急地往前：「哥哥，你为什么不选我？」
见我不回答，她紧紧牵住了我的衣袖：「哥哥，你应该喜欢我的啊？」
「小姑娘，你别激动，以后还会有别的更好的人家喜欢你的。」管家迅速上前挡在我们中间，拨开琪琪的手。
这些孤儿的日子并不好过。
即便是院长已经竭尽所能地给他们安稳的生活，但无父无母无家的孩子到哪都是被歧视。
一些孩子在上学时因此遭到霸凌而致退学。
能够靠自己从孤儿院走出去成为厉害大人的少之又少。
琪琪看我对她无动于衷，脸色白了白：「既然如此，那我祝秀妍和哥哥以后事事平安、一帆风顺。」
我看着突然乖巧的她，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，准备带着秀妍尽快离开。
在院长办公室办完领养手续后，我带着秀妍离开。
原本堆放在破院墙边的一摞摞沙袋突然摇摇欲坠，向我们倾压而来。
我下意识地将秀妍推出去，准备用身体扛住沙袋时。
一个瘦小的身影冲了过来，用尽全力将我推了出去，而后被瞬间淹没在沙子里。
院长惊慌地冲过来大喊：「琪琪被压在下面了，快救人！」
3
琪琪的双腿都有明显骨折，需要静养一段时间。
孤儿院没有可供病人恢复的环境，且医药费高昂。
我只得把琪琪和秀妍一起接回了家。
回家的路上，秀妍一直耷拉着头，直到进门前才小心翼翼地开口：「哥哥对不起，今天我没能救你。」
「没关系，我是你的哥哥啊，保护你是应该的，你不要因为没能挡在我面前而愧疚。」
「从现在起，你只需要做一个快乐的小公主就好。」
裴秀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，露出天真的笑容：「谢谢哥哥。」
4
「我要粉红色的公主床，衣柜要楠木的，包包展柜要五层……」
听着琪琪熟练地吩咐着管家，我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想。
「不用大费周折了，琪琪小姐养好伤就会走，你给她准备个客房就行。」
管家听到我的话大松一口气：「我马上去安排。」
「哥哥」琪琪的眸子里瞬间盈满泪水，「我一直都很羡慕秀妍，在孤儿院的时候，院长就最疼她，现在她有了你还有了温暖的家。而我，什么都没有……」
我在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。
明明她才是孤儿院最受宠的孩子，上一世即便被我收养，院长担心她不适应城里生活，经常走山路转大巴来看她。
而她，却在渐渐融入白富美圈子后开始嫌弃曾经相依为命的大家。
多次将院长拒之门外，且反对我为孤儿院捐赠。
还说：「他们那些人读书有什么用，还不如早点去当保安呢，少走三十年弯路。」
我忍住恶心，劝解道：「我已经有一个妹妹了，再多一个，爱不够分，对你不公平。」
「没关系的哥哥，我只要一点点爱就好，我保证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！」说完，她拄着拐杖向我踉跄了几步。
我看着她为救我受伤的双腿，只得暂时忍了下来。
晚餐时，琪琪看着中庭里摆着的钢琴，说什么也要给我弹奏一曲。
听着熟悉的「致爱丽丝」从她指尖熟练地弹奏出时，我的手开始颤抖起来，差点拿不稳刀叉。
我确信，琪琪也重生了。
5
确认了这一点后，我的心如坠深渊。
琪琪是一个嘴甜心狠、惯会演戏的人。
上辈子要不是我得了绝症，她恐怕还兢兢业业地扮演着贴心好妹妹的角色。
如今她带着前一世的记忆，在我选择了裴秀妍后能迅速调整心态，用计住了进来。
往后可能还有更多招数在等着我。
这一世，我不仅要保护好祁家的产业，还肩负着保护「妹妹」裴秀妍的责任。
压力更大了。
目前唯一的优势在于，她不知道我也重生了，企图通过手段重获我的喜爱。
思索片刻，我决定先以不变应万变。
6
「哥哥，你觉得这首曲子好听吗？」琪琪朝我扑过来，甜甜地说。
我不着痕迹地侧开身子：「好听，你是从哪里学会的？」
「我跟着院长妈妈进城路过西餐厅的时候听到的，我真的好喜欢钢琴哦，如果可以跟厉害的老师学习就好了。」话毕，琪琪的眼里盈满泪水。
我转头看向沉默的秀妍，看到琪琪的优秀，她更自卑了。
「你喜欢钢琴吗？」
「不……不喜欢，我喜欢画画。」
既然如此……「管家，你帮我联系一下画家陈谋子，说改天我带妹妹去向他拜师。」
「好的，少爷。」
琪琪的脸上露出妒忌的神色：「哥哥你偏心！秀妍说喜欢画画你就带她拜师全国第一的画家，我喜欢钢琴你却不带我认识洋洋！」
「等你伤好了，院长一定会给你找到更好的人家，据我所知，白氏夫妇也想收养孩子呢。」
我不动声色地拒绝了琪琪并给她画了个大饼。
她愣住了，似乎在思考。
毕竟白氏是东南亚首屈一指的石油大户，上一世集团创始人中年失女，收养了女儿白启臻并对其如珠如宝。
琪琪曾经和白启臻有过不少对碰，即便我砸了无数钱财琪琪也偶有几次被她比了下去。
她拥有前世富家千金的记忆和本领，去了白家，或许能比上辈子更富贵荣华。
不愧是心机小白莲，琪琪脸色迅速一变：「既然哥哥已经有了疼爱的妹妹，那我再争取也只是令你难做而已。等伤好了我会离开，祝哥哥幸福。」
「我也祝你幸福。」我心中冷冷一笑。
7
琪琪的腿好得很快，甚至在无人处偷偷练起了探戈。
但她平时还是拄着拐出入，惹得秀妍仍在为未能救我而愧疚。
我知道她在等什么。
二十天后的祁氏年会，我会将秀妍正式介绍给整个上流社会，届时商政名流都会出席，白氏夫妇也会到场。
这段时间秀妍十分刻苦地跟老师学习体态、礼仪、美容，也只是堪堪达到了不贻笑大方的标准，离惊艳众人还有距离。
琪琪默默地看着这一切，脸上经常露出厌恶的神色，甚至破天荒地给秀妍买了杯奶茶：「很辛苦吧，学这些无用又做作的东西，一点自由也没有。」
「我不觉得啊。这是我作为祁氏千金必备的修养，哥哥为我出钱出力，我一定要做好不能辜负他的一番心意。」秀妍的声音里只有坚定，没有委屈。
「他是你哥，为你付出是应该的，你不要被PUA了，忘记了外面世界的自由和多彩。有钱人就应该躺平和享受，搞那么辛苦干吗？」
原来如此，曾经我对她的一切教导只是束缚，只有外面的男模最能抚慰她心。
为了所谓的自由和真爱，她可以抛弃十年来爱她护她的家人，哪怕男模只是给她煮了一碗白粥，也比家里的珍馐美馔要更合胃口。
我瞬间释然了。
对于白眼狼来说，再多的付出也只会让她更觉得你廉价，更肆无忌惮地践踏你真心而已。
既然她这么唾弃着曾经的一切，那我便助她去寻找自己心仪的人生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