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




而我,就是那个妹妹。
我死的那天,是冬日里难得的一个晴天。破旧灰暗的床铺上,干瘦的尸体上满是青紫的伤痕,刺眼的鲜血凝在衣衫上变成暗红,面容灰白,狼狈不堪。

我是当朝丞相一手养大的亲妹妹,却也是他最憎恨的人。
他曾当着众人的面亲口说。
“想要我原谅她,除非她给芸娘陪葬!”
好的,哥哥。
如你所愿……
……
我死的那天,是冬日里难得的一个晴天。
翠竹趴在我的床侧,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个不停。
“大小姐,奴婢去给您把大人找来。”
“您一定要撑住。”
我想拦住翠竹,可刚抬起的手,还未触碰到那一抹阳光便落了下去。
身体似乎在那一瞬间得到了解放,穿过破败的屋顶,轻飘飘地落在了院子里。
我看着翠竹拼命往外冲去,可拦门的仆从却怎么也不让翠竹出门。
“如茵小姐说了,府中事务繁多,还请大小姐院中修养吧。”
林如茵,芸姐姐的妹妹,却能将我这个真正的大小姐困于偏院。
“大小姐要撑不住了,求求你们让我去找大人吧。”
翠竹跪在地上,不停地磕着头。
额头很快渗出血迹,将原本青枯的杂草也染上一抹暗红。
我冲上去想拦住小厮,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翠竹被他们拖入柴房。
积蓄已久的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,我回头望向屋子里。
破旧灰暗的床铺上,干瘦的尸体上满是青紫的伤痕,刺眼的鲜血凝在衣衫上变成暗红,面容灰白,狼狈不堪。
以这样的方式死去,哥哥是不是如愿了呢?
……
世人皆知,当朝丞相少年英才,助圣上执掌朝政,颇受圣宠,却独独厌恶自己的同胞妹妹。
可少有人知道,最初并不是这样的。
我与哥哥自幼父母双亡,遭族人驱逐欺凌。
幸得自小作伴的如芸姐姐帮忙,这才得以有落脚之处。
十年寒窗苦读,哥哥只为挣得功名护我周全,风风光光迎娶芸姐姐过门。
可在哥哥进京赶考时,我因贪玩执意要去远山寺。
芸姐姐见劝说不得,只能带上丫鬟陪我同去。
谁料天降横祸,我们遭流匪抢劫,芸姐姐坠崖惨死,而我则恰好落在了山崖下的藤蔓缠绕处,侥幸存活了下来。
当哥哥考中状元,骑着高头大马满心欢喜的回来时。
第一眼见到的竟是芸姐姐不成人样的尸体。
他早早与芸姐姐互许终身,说定好等他考取功名后,便三书六礼迎娶芸姐姐过门。
原本美好的愿景和期盼在顷刻间破碎。
他疯魔了一般挡在芸姐姐棺木前,不愿意让林家将芸姐姐下葬。
我跪在地上,哭着求哥哥让芸姐姐安息。
可哥哥却一把将我推开,憎恨地望着我。
“如果不是你任性,芸娘怎么会惨死?”
“喻初兰,你应该给芸娘陪葬!”
哥哥毫不留情的话语深深刺痛着我的心,我茫然无措地看着悲痛的哥哥,只能流着泪说着对不起。
可再多的对不起,也换不回芸姐姐活过来。
我被哥哥关入了房间,又从仆从的口中听到哥哥迎娶芸姐姐的牌位的消息。
直到成亲仪式结束后,我才被哥哥从房间里放了出来。
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林如茵。
林如茵是芸姐姐的继妹,与我一般年岁,却跟芸姐姐长得有七分相似。
而哥哥似乎也在用林如茵提醒我的过错。
每一次我稍有不听话,哥哥便用那惯常的语气指责我。
“喻初兰,你什么时候能够跟如茵一样?”
“喻初兰,你看看如茵。”
……
一声声指责中,我以为我学着林如茵一样听话便能得到哥哥的原谅。
可我努力了无数次,学着她的喜好举止,每次等到的都是哥哥的斥责。
直到那次宴会上,我才知晓哥哥原来一直期盼着我去死。
而今我这个罪人,在四年后终于如他的愿在这世间消失。
如此,哥哥总算满意吧。
2
那晴日宛如幻觉般,不一会便没了踪迹,只剩乌云冷风在这院子上空徘徊着。
我看着被关入柴房的翠竹,心底涌出阵阵悲凉。
丞相府的人惯会看眼色,我不得哥哥欢心,即使是丞相府正经的大小姐也被处处冷待。
而林如茵不同,因着芸姐姐妹妹的身份。
哥哥对她处处爱护,更是多次带她出席宴会。
京城上下只知道丞相关爱妻妹,却鲜少有人记得,丞相还有一位不受待见的嫡亲妹妹。
正因如此,整个丞相府除了听从哥哥的话外,便只听林如茵行事。
林如茵有心将我关在偏院中,那些小厮甚至连我的贴身丫鬟,都不会放出偏院。
我知道那些小厮不敢把翠竹怎么样。
只是这般偏僻的院子里,没了翠竹又有谁会进去发现我尸体,传出我的死讯呢?
我看着院子中自己破败的身躯,忽然想起当初芸姐姐也是如此。
坠崖的那处崖底是一片幽深山林,常年瘴气弥漫。
林家派人找了七天七夜,这才寻到了芸姐姐的尸首。
可七天过去,芸姐姐的尸首早已难以分辨,唯有腰间系着的香囊和手腕上的胎记,佐证着芸姐姐的身份。
现如今我死在这偏院中,不知何时才能被人发现。
如此一算,或许也是我的报应。
我看着院中枯树上最后一片落叶飘落,只觉得有万只蚂蚁啃噬一样疼得厉害。
灵魂与尸体的感应似乎正在慢慢变弱。
我终于能离开这偏院,在这丞相府中肆意飘荡,却始终无法踏出丞相府半步。
……
我来到了花园,几个小厮丫鬟正在这里修剪花枝。
明明是冬日,可偏偏花园中数十盆牡丹傲立风中,盛放着娇艳夺目的花朵。
“丞相大人对如茵小姐未免也太好了。”
我听着一个丫鬟议论道。
“如茵小姐不过是提了一句想看牡丹,丞相竟命人从江南运来这数十盆牡丹。”
“这冬日的牡丹,价值千金也不过分呀。”
“丞相一向不喜奢华,没想到却愿意花这么多钱财。”
另一个小厮忍不住冷哼一声道。
“只要是如茵小姐要的,千金万金又怎么样?”
“毕竟只有如茵小姐,才是这丞相府真正的大小姐。”
几人听到这话,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。
我自然知道他们在笑什么,无非是嘲讽我一个亲妹妹,竟然比不过林如茵一个半路冒出的妹妹。
我望着那些牡丹,忽然想起哥哥也曾给过我这样的许诺。
那时哥哥忙于乡试,我担心哥哥整日抄书誊写坏了眼睛,便谎称家中还有余钱,自己日夜刺绣兜售绣品赚钱补贴家用。
我自小喜欢兰花,绣出的兰花虽然品种单一,但胜在多了几分样式别巧,倒也引了不少人愿意出钱卖下。
可这一举动却遭了一些刺绣店的记恨。
他们找来了一些流氓,将我的刺绣摊子砸坏,又处处贬低我绣的兰花不够名贵,太过卑贱。
所幸哥哥及时赶到,将那些流氓全部赶走。
见我仍在伤心流氓的那话,哥哥便安慰我道。
“等以后哥哥有了功名在身,必定要买一座大大的宅院。”
“到时候在花园里种满珍奇的兰花,让我的妹妹成为见过这世间最多兰花的人。”
可那般美好的话语,最后也抵不过林如茵轻飘飘的一句。
“兰花轻贱单调,远不如牡丹名贵艳丽。”
那满花园的兰花,最后也未曾出现过,留下的只有这冬日里的盛放牡丹。
想到这里,我便忍不住低了低头,又自嘲地想到。
我又有何资格,能够与林如茵相提并论呢?
她是芸姐姐的亲妹妹,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害死芸姐姐的罪人。
在哥哥心里,怕是千万个我,也不值得跟林如茵相比。
3
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心声,门外传来了马车的声音。
我忍不住飘到了门口的位置,一眼看到了哥哥和林如茵的马车正停在门口。
哥哥站在马车旁边,等着马车上的林如茵下来。
林如茵一身石榴色襦裙,裙摆处用金线绣了大片的牡丹花样,华丽逼人。
我看着林如茵头上的翡翠兰玉簪,一时间愣在了原地。
半年前我们难得一次出游,我与林如茵呀一同在玲珑阁看上了这个玉簪。
哥哥却以价格昂贵、不配其价为由,不许我们买下这个玉簪。
玲珑阁是京城最大的首饰铺,里边的首饰自然价格不菲,我本以为是府中无钱,便遗憾作罢。
可我没想到,这个玉簪竟会出现在了林如茵头上。
现在想来,什么不配其价,怕不是哥哥担心我与林如茵争夺的借口。
我心心念念未曾得到的玉簪,早已被哥哥暗中买下,送给了林如茵。
“那长乐宴可在城外。”
离我不远的丫鬟小声议论着,羡慕地看着林如茵。
“大人这是一下朝就去接如茵小姐了吧。”
一旁的丫鬟立刻接话道。
“那当然,你什么时候见大人这般迟才回府。”
“也亏得大人这么晚才回府,听说偏院那位的丫鬟在闹呢。”
听到丫鬟提及这个,我忽然明白了,为何翠竹明知那些小厮不会让她出去,依旧那般大声呼喊着。
离偏院不远有一条小路,那是哥哥每次去书房的必经之路。
她知道那些小厮不会让她出去,她只是希望经过小路的哥哥能听到她的呼喊。
翠竹与我一同长大,知晓我多么期盼能在死前见哥哥一次。
她那么努力地呼救,盼着唤起哥哥对我一丝的爱护和疼惜,圆了我最后的心愿。
可她不知道,今日长公主设下长乐宴,林如茵接了请帖早早去了。
哥哥担忧她的安危,一下朝便去接了她回来。
在那个时候,在我死的时候,哥哥正赶往城外接他心中的妹妹回府。
而他真正的妹妹,却如枯兰一样在那偏院中衰败而死。
那条小路,终究没能迎来哥哥。
……
我站在门内,听着丫鬟对林如茵的夸赞声,目送着哥哥与林如茵一同进了丞相府。
刚进丞相府,林如茵还在跟哥哥念叨着宴会上的事情,却见哥哥张望了一眼四周忽然问道。
“长乐宴上,你瞧着那镇远侯次子江平柏如何?”
林如茵惊诧地抬起头,忍不住追问道。
“喻哥哥为何这样问我?”
说着她又低下头去,小声说道。
“若是与婚事有关,那也不是我能决定的。”
镇远侯乃勋贵世家,即便是次子的婚事那也得世家贵女相配。
莫说丞相府乃寒门出身,林如茵在丞相府再受宠,在名头上终究不是丞相府正经的小姐。
她嫁给江平柏做妾绰绰有余,可正妻却还是差了一些。
这也是林如茵恋慕江平柏多年,却始终未曾张扬的原因。
我看到哥哥微微抬头,望着池塘里的锦鲤,淡淡开口道。
“芸娘是我妻子,你既是芸娘的妹妹,我也更应该照顾好你。”
“既然你恋慕他,不如我将你收为义妹。”
“这样你也算丞相府正经的小姐,也好与他婚配。”
我愣愣地看着哥哥,万万没想到哥哥会说出这话。
哥哥虽与芸姐姐拜过堂,但按本朝律法算不得夫妻。
芸姐姐的父母前年病逝,林如茵也曾暗示过哥哥,想要哥哥收她为义妹,这样她便不会被那些京城贵女嘲讽。
可哥哥认定了他与芸姐姐就是夫妻,不愿答应林如茵。
如今哥哥却主动提起这件事,为的就是全了林如茵嫁于心爱之人的愿望。
我忍不住后退了几步,心底莫名生出慌张。
4
即便这丞相府中,人人皆说林如茵更像是哥哥的亲生妹妹,我却总存着一丝底气。
哥哥知晓我于亲情一事上偏执,总说此生只会有我一个妹妹。
即使他认定了我害死芸姐姐,再如此憎恨我疼爱林如茵,却也没答应林如茵收为义妹一事。
我曾天真地以为是哥哥还顾念着我感受。
可如今,他竟愿承认他与芸姐姐并非夫妻,也要全了林如茵的心愿。
心底生出密密麻麻的疼意,我看着林如茵眼底的惊喜,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。
哥哥,在你心里是不是早已没了我的位置。
那些年口口声声的承诺,也抵不过你对林如茵的爱护。
林如茵脸上满是欣喜与激动,又小心翼翼地说道。
“喻哥哥,以后是不是茵茵就能光明正大喊你哥哥了。”
提起这个,哥哥脸上闪过一丝迟疑。
“不必,你如以往一样叫我喻哥哥就行。”
未等林如茵说话,哥哥又转头望向一旁的丫鬟问道。
“大小姐人呢?”
“她还在记恨我将她关禁闭,不愿意出来吗?”
听到哥哥问起这话,我忍不住惨然一笑。
记恨?
哪有我记恨的资格呢?
当初我与林如茵一起参加宴会,我因一时疏忽未曾注意到林如茵遭人为难。
回来以后林如茵便闹着要离开,口口声声我故意丢下她,让人借她并非丞相府正经小姐而为难她。
任凭我百般解释,哥哥还是不信。
甚至一怒之下将我赶到偏院,命人封住院子关我禁闭。
在我解除禁闭后,还联合管家王叔在伪造消息,告诉哥哥是我性子顽劣,非要等他道歉才愿意离开偏院。
哥哥竟也相信了林如茵的话。
那么多个日日夜夜,未曾亲自探寻过我的一丝消息,硬生生让我在偏院熬到了死。
这样一个被你忽视、憎恶的妹妹,又怎么会有记恨的资格呢?
林如茵眼底闪过一丝慌张,急忙解释道。
“初兰只是有些任性,喻哥哥你别在意。”
“她还小呢。”
哥哥停下脚步,闻言一怒道。
“她与你一般年岁,你如此懂事她却依旧任性妄为。”
“告诉她,既然不愿意出来那就一辈子不出来好了!”
“我倒要看她能在那待到什么时候!”
瞧见哥哥怒气冲冲的样子,我原本踏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。
我想,或许是这世间总对哥哥有一丝偏爱。
哥哥所希望的总能如愿。
他曾说过,要考取功名为爹娘争光。
于是三元及第,状元红袍。
他曾说过,奸臣当道,圣上无权。
于是百般谋划助圣上执政,铲除奸佞,肃清朝堂不正之风。
如今,他盼着我为芸姐姐陪葬,一辈子如阴沟老鼠般藏于偏院。
而我也确实病重无药,临死都出不了这偏院。
连唯一知道我死讯的贴身丫鬟也被关在柴房,收尸都没办法替我做到。
哥哥因我的事情大发雷霆,连收林如茵为义妹的事情都未曾仔细交代,便直接回了书房。
我瞧见林如茵的贴身丫鬟走上前来,小声问道。
“小姐,听小厮说偏院那边来人了。”
“说大小姐要撑不住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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